《大紅燈籠高高挂》是張藝謀導演爲人稱道的作品之一,也是由作家蘇童的成名作《妻妾成群》改編而來,當以色彩著稱的張藝謀導演碰上筆觸陰柔細膩的蘇童之時,會是如何?
夢魇中的一抹殷紅
灰黑單調的宅院與赤紅攢動的燈籠形成視覺上的衝擊,一看開頭就知張藝謀不愧是用鏡頭說故事的好手!
第一場是頌蓮(鞏俐飾演)坐在家中說話的鏡頭,交代了嫁人做小老婆的背景。
第二場是接親,穿著女大學生校服的頌蓮與迎親隊背道而走,表明她與封建禮教的格格不入。
第三場入陳府,遇見的丫頭燕兒(想做太太)與頌蓮的矛盾埋下伏筆。
第四場便是點燈籠,莊重如同儀式,整個場面靜的只有在老建築舉、擡、挂燈籠發出的聲響,須臾,捶腳的媽子進來伺候頌蓮,許多鏡頭來回切換,捶腳、燈籠,主僕共同親歷了這場儀式。
簡單的一個開頭充滿了張藝謀的符號美學,整個場面尤其是陳府內部都是簡潔古樸的,更多的承載了燈籠這樣的主題符號。第四場點燈籠中共五十個鏡頭無論是從聽覺還是觀感都與燈籠相關,這樣重複符號滲透到整部電影裏面,將燈籠(而非道具)更爲實體化的強調其內核與象征,這亦是張藝謀電影的特色之一。
古樸的深宅大院呈工整肅穆的姿態屹立,廳房中的畫像、牌位無不顯示祖宗家法的威嚴與影響深遠。
一個封建家族由此建構,生于男權與封建夾縫中的女人在深深庭院是寂寞壓抑的,張藝謀將燈籠(小說中原本沒有的)的光賦予這裏一絲希望。
只因家族興旺諧和,其陰陽互補必不可少。祖宗家法賦予了老爺無上的權利,但陽剛有得陰柔輔佐才能相得益彰。燈籠便是男權放予女性的一丁點兒權。
四房中哪房點亮燈籠,哪房的女主人就可以點菜,捶腳,府裏上下也唯命是從。四位太太也見證點燈,滅燈,點長明燈(表示懷孕),封燈,毀燈的種種儀式與規矩。并了解自身的處境與覓求身份認可(像人,或像女主人)。
燈籠成了女性對權力的爭鬥,而爭取的多少全權取決于老爺今日在誰家留夜,這樣的荒謬卻阻不來飛蛾撲向燈籠。
喜歡的片段
在四季無春的陳府之中,我喜歡少爺飛蒲與頌蓮笛聲傳情的段落。
镜头1.2:頌蓮被笛聲吸引,走上樓頂
镜头3:飛蒲吹笛
镜头6:頌蓮看飛蒲的臉更近了一點
镜头7:(頌蓮的P.O.V)頌蓮的“心”看飛蒲更近了一些
镜头8:飛蒲回头,看見頌蓮(笛声停)
镜头9:頌蓮马上避开目光,從青春少艾的沉湎又回到了往日的姨太太
镜头12:飛蒲繼續問
镜头17:(頌蓮的P.O.V)頌蓮看着飛蒲離去
镜头18:頌蓮回過身子


镜头19:(笛声起)遠景,二人離去,慢慢回頭

镜头21:(頌蓮的P.O.V)頌蓮眼中的飛蒲只有那么遠

镜头22:(飛蒲的P.O.V)飛蒲眼中的頌蓮這么近

镜头23:遠景,飛蒲先離去

镜头24:頌蓮繼續目送,象徵在曖昧中頌蓮處於主動

镜头25:(頌蓮p.o.v)飛蒲遠去

镜头19:(笛声起)遠景,二人離去,慢慢回頭
镜头21:(頌蓮的P.O.V)頌蓮眼中的飛蒲只有那么遠
镜头22:(飛蒲的P.O.V)飛蒲眼中的頌蓮這么近
镜头23:遠景,飛蒲先離去
镜头24:頌蓮繼續目送,象徵在曖昧中頌蓮處於主動
镜头25:(頌蓮p.o.v)飛蒲遠去
鏡頭26:遠景,飛蒲走了,頌蓮還在癡癡望著
這組鏡頭用情至深,鏡頭精准的表現了青年人的無可奈何的愛情。愛情本來如同朝陽,有激情和期待,當在日落時來臨時,不免令人感到同情與歎惋。
《大紅燈籠高高挂》與《妻妾成群》的改編
《大紅燈籠高高挂》的改編來自《妻妾成群》,卻有些貌合神離。並非說《大紅燈籠高高挂》不好,而這似乎驗證了張藝謀導演只有在強大的文學爲後盾的基礎上進行藝術創作才可能成功。
《妻妾成群》裏頭描述的主要是性,深閨寂寞的太太在一個老爺這裏討生活過日子,頌蓮剛進府的時候是清高的,有林黛玉的氣質在骨子裏,她不親近許多人,對三太太梅姗有好感,一是爲梅姗傾國傾城容貌,二是梅姗唱戲藝術所帶來的感動。但她被欺負時,她也要強,用剪刀絞二太太的耳朵,逼丫頭燕兒吃扔進廁所的草紙,女主人公的性子是活靈活現在人的面前。
中後段書中寫六十大壽後的陳老爺與頌蓮閨房之事是有意思的。
書中寫“她敏銳的發現了陳佐先眼睛裏深深地恐懼與迷亂...她明白在陳佐千身上發生了某種悲劇,心裏有種奇怪的感情,不知是喜是悲...”後來陳老爺讓她幫他口(和諧)交,書中寫“那我不成了一條狗了嗎?...她的身體像貓一樣蜷起來,然後陳佐千就聽見了一陣低低的啜泣...”陳佐千罵她婊子還樹牌坊離去後“頌蓮從床上坐起來,面對黑暗哭了很長時間,她看見月光從窗簾縫隙間投在地上,冷冷的一片,很白很淡的月光。她聽見自己的哭聲還萦繞著她的耳邊,沒有消逝...”
而頌蓮最後的瘋是因長期恐懼死去的燕兒報複,飛蒲少爺同性戀身份的暴露,梅姗的死亡,老爺的冷落等種種壓抑才導致了精神崩潰,與自身和時代都有關聯的。
《大紅燈籠高高挂》則著重講了權。儀式,規矩,禮法充斥著對封建思想的控訴與批判,而女性成爲了這場悲劇的受害者。如果故事的主旨是這個,那麽它無疑使成功的。
張導太會用畫面講故事,紅燈籠,滿是字畫的牆,樓閣,屋頂,三姨太的房間...可能忘了人在演出的重要性。女主角鞏俐身上根本沒演出女子大學生的靈性,《妻妾成群》中頌蓮的浪漫、清高與工于心計沒有表現出來,而演的則更像一個年輕姨太太罷了。且劇情設置把矛盾積壓在頌蓮這裏(比如頌蓮醉酒說梅姗去會醫生情郎)以及套用書中台詞較爲生硬(比如飛蒲祝頌蓮生日給了她一個手工精巧的荷包,頌蓮說:這個只有女人送給男人的。而電影中並無鋪墊飛蒲少爺是同性戀)...我總覺得故事中人物的情感脈絡是有意思的,我不清楚當一些生動的人成了符號會如何。
總而言之,我覺得這部電影有流水線一樣卻精彩萬分的情節控訴著萬惡的舊社會,但是在壓抑的城牆中靈動的情我覺得書中描寫的更爲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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